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。
——艾青
脚下这片庄稼人深耕易耨的土地,又迎来一季新生。
所谓幸运,该算是我有着儿时与土地不舍的记忆。
老屋门前,每逢播种期,祖父总是忙碌不息,像我这般大的孩童,自是不愿错过这样的好季节。跟在祖父身后,撷几把茼蒿,掬几捧清泉,都是这个季节里喜好的玩乐。
记忆中的蓝天,总是蓝得可人,泥土的芳菲沁人心脾。我跟在祖父身后,阳光温暖,毫不吝啬地将每一寸光辉撒向世间万物。祖父终日在阳光下的皮肤,赭红,健康极了。我时不时地,远远唤他几声,待祖父回过头,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到了庄稼地里,才发觉四邻已忙活得差不多了,唯有祖父那边不紧不慢地忙活着。“祖父,快点快点!”“不急,慢慢来。”祖父不紧不慢,力求将事情做得有条不紊,相比之下,我倒是心急了些。
于是我便在田埂上小憩,泥土氤氲多时的芬芳,竟肆意地在我周围蔓延开来,沁入心扉。渐渐地,我也不再催促祖父。
望着祖父在地里劳作的身影,我想起人们常说庄稼人“面朝黄土背朝天”,真不假。祖父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,那片土地里,多的是他劳碌的汗水,多的是他每日耕作的身影,多的是他为阴晴雨晦天气变幻的担忧。犹记得祖父说过,他年少时,也一样踌躇满志,而今啊,却安于这家乡的土地。我的祖父,也只有在劳作时,才会与他的年少猝然相遇,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。
“祖父,我帮您?”
“不用,不急。”
我独自莞尔良久。是啊,不急的,劳作的祖父,身上虽已多泥泞,却仍一排排、一颗颗地将希望的秧苗播种下去,没有丝毫马虎。祖父对人对事的细心专注,在我的心中潜滋暗长,在我的心里播种下一整个春天。
我略微能知晓祖父与泥土的情感:这个热爱黄土地的祖父,这个不服老、爱劳作的祖父,即便汗水涔涔也依旧笑语盈盈;即便双手满是胼胝也依旧“不教一日闲过”;即便夕阳西下,心心念念的也全是稻谷的长势。嘿,这样的庄稼人,这样的土地精神!
恍惚间,祖父已忙完了手中的活计,拍拍身上的尘土,坐我身旁休息。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,他欣慰地笑着,拍拍我的头,有些疲惫,有些自豪地说:“看,不着急。”回望岁月的长河,总有这样一幅画面:阳光耀眼,高低错落的田埂上,我与祖父望着禾苗,上面闪烁着略带沧桑的灿烂。想象着这样的美好,会随着岁月的沉淀,酝酿成一季一季的丰收,泥土的馨香便再度蔓延至心扉。
“孩子,报纸上这是什么字,我想看得快些!”
“祖父,别着急,我们慢慢看。”年岁渐长,当年驽钝的我,竟也学会了祖父的不紧不慢,一如当年那个有泥土般热忱的他。
“云水边静沐暖阳,烟波里久违的故乡。”现在的祖父,一点一点老了下去,偶谈及当年,竟也禁不住泪水簌簌了。虽钢筋混凝土浇灌的日子里蹒跚了多年,在他的灵魂里,始终印有泥土的芬芳。
那些与泥土为伴的日子,那些祖父的精神在我心中萌芽的日子,走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,已长成累累硕果。纵然老去的祖父渐渐匍匐下来,如同一棵耗尽生机的植物,可他的心,正渐渐地驶向丰收的彼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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