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的冬天是温晴的,阳光像透明的蜂蜜,刷在空中。可那天偏偏下雨了,放学后背着书包的我,胡乱撞进了公园里的亭子。大榕树旁立着一个亭子,亭子的红漆剥落,古旧的感觉。那天,我遇见了她。
她和我相似的年纪,就是书上所说的十三四岁的“豆蔻年华”,一袭洁白长裙,浓厚的马尾,月亮般圆脸。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,她正凝神地微微读出声来。我的闯入肯定惊扰了她,她抬起头,对我启齿一笑,齐刘海,洁白的牙齿像整齐的玉米粒,酒窝里盛着蜜,让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感觉到一种暖暖的感觉。这个世界很奇怪,和人天天在一起,有时候一句话也不想说,可是遇到一个陌生人的微笑,突然有了和她说上几句的想法。
她的身旁有一个硕大的书包,鼓囊囊的,看上去很有重量。雨在亭外淅淅沥沥,在空中汇成一道雨帘,雨雾在地面上腾起,把亭子隔成一个避风港。天地喧哗,而在亭子里的世界更安静了。她的眼神停留在书页上,时而嘴唇轻启,如闻珠玉之声;时而眉头紧锁,似在凝神思索;时而嘴角上扬,似乎怡然自得。
“你看的什么书呀?”我禁不住好奇。
“《诗经》”她轻轻回答。然后怕我没听清楚,又把书竖起来,好让我看清封面。淡绿色的封面,像春天初生的青草的颜色,墨色的“诗经”二字,醒目,又古典,庄雅。我心里暗暗惊叹了,在这个浮躁的世界,我们多爱看小说,尤其是读起来轻松、虚假又虚荣的网络小说,而今天,我竟然碰到一个读《诗经》的同龄人,我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了。
“你听!”她非常陶醉地对我说。
“采采芣苡,薄言采之。采采芣苡,薄言有之。
采采芣苡,薄言掇之。采采芣苡,薄言捋之。
……“
读完之后,她告诉我“芣苡”就是车前草的意思,劳动人民采摘车前草,用衣襟兜回家,我的眼前浮现一个采摘车前草的劳作的场面。一种收获的喜悦之感通过她轻快的语气传达出来。
那天下午,我们一起把这首诗背完了。在这个阔大的城市里,我们失去了像农民劳作的机会,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,没有可以采摘的野草,没有可以伸手就,可以采摘的水果,但是我们从《诗经》里感受到了先民劳作的欢乐之情,这也许是文字的魅力吧。
她还给我读了一段忧伤的文字,是从歌曲里早已熟悉的一句歌词,来源于《诗经》里的《小雅》。”……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“一种伤感的情调泛起。”我“出征时,杨柳青青,”我“回来时,大雪纷飞,这中间,到底经历了什么呢?她的眼睛里装满忧伤,泪珠涌上了她的睫毛,像露珠一样挂着。
亭外雨潺潺。
在这个南国的冬天,一个冬天的雨天,遇见了她,遇见了《诗经》,我遇见了真诚,遇见了质朴,不媚俗,不矫饰,不刻意。这一天,我遇见了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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