体育课上,校园外一声“冰糖葫芦”,唤起了我记忆深处珍藏的那个声音。
那也是一个游乡小贩的叫卖声。小贩是个盲人,印象中有五十多岁的样子,也许只有四十多岁吧——矮墩的身材,黑红的脸皮上有些麻点,看人时翻着眼白,有点骇人,头上包着一方发乌的白毛巾,黑粗布衣裤穿得油亮——一年到头像是就这么一身,夏天应是抽去了里面的棉絮吧?他走路时身子前倾,手中的竹竿在前头捣着,脚蹭着地慢慢地挪。
“卖——这、甜、小、曲儿、啊!”他边走边吆喝,“卖”字拖很长的音,后面几个字则一字一顿。他的声音出奇地好,圆润而洪亮,以至于很多年来,我都将这悠长的叫卖声与“余音绕梁”这个词联系在一起。
“甜小曲儿”是一种干酵母菌,主妇们做蒸馍酵头的必备之物。听到吆喝,村妇们便围拢过来,叽叽喳喳地说笑着、挑拣着。有时候人们会开一些善意的玩笑,拿一张纸片当钱,或藏几颗甜小曲儿,令人惊奇的是他竟能识破和发现,引起一阵快活的笑。
大人们让我们叫他瞎叔。瞎叔虽长相丑陋,但人缘极好。几分钱一颗的甜小曲儿也不是买不起,这个时候瞎叔不仅不收钱,还要说一些宽心的话。小孩子们更喜欢他,总是跟着他跑前跑后,调皮地学他的叫卖声,拉着他的竹竿给他领路。他老是慈爱地抚摸我们的头,有时候会像变魔术似地拿出一些糖豆豆,一人发一颗,引得我们欢呼雀跃。
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。一向沉静的我,一次拉瞎叔走路,却因与玩伴疯玩,一头撞在树上,不仅自己撞破了头,也让瞎叔摔了一跤,篮子里的甜小曲儿撒了一地。瞎叔将我揽在怀里急切地呼唤着,声音都岔了调。
自此之后,我与瞎叔更亲了,有时留他在家吃饭,我会腻歪地黏着他。我曾认真地问他,看不见路,怎么走路,怎么回家,他摩挲着我的头,笑着说,我脚上有眼呢,惹得我非要扳着他的脚看看不行。如今想起来,与他的嬉戏,竟是我儿时少有的快乐。
充满人间烟火的叫卖声已根植我心,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情结,而如今满大街从电喇叭里发出来的冷硬乏味的叫卖声,更使我常常忆起瞎叔,忆起那一声声悠长的叫卖声……
原创文章,作者:大海,如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tqzw.net.cn/chuzhongzuowen/18647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