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我常与爷爷奶奶呆在一起。
那时,爷爷天天用一辆旧式的自行车接送我。他在后轮的脚蹬处放了一个用报纸、旧布、塑料做成的“台子”,每次我都从“台子”跨上去,一下子坐在座位上,然后嚷上一声“坐好了!”爷爷就一蹬地,大大的车轮咕噜咕噜地滚起来。
爷爷常穿着件黑色外套,在我的记忆里,它永远是柔软的,带着繁密而浅细的褶皱,洗得微微发白。每当他开始蹬车轮,那宽大的衣摆便随着他笔直的背脊左右摇摆。他离我很近很近,仰头一瞧,好似一棵深色的参天树干;若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腥味,那么他一定是早上去集市买了鱼肉食材;若是哼歌的嗓声浑厚,又略微暗哑,那他一定是独自躲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电视;若是衣摆间透着懒懒散散的暖意,那他一定是顶着太阳喊着邻居一起打牌了;倘是闻到了清甜的芬芳,又像荔枝,又像草莓,那他一定是去超市买了糖和水果,准备再给我变那上了年纪的“魔术”……
到家时,他抱我下来,逗道:“孙女儿又沉啦……”
“我才没胖呢!”
他一见我噘起嘴,就赶忙笑着眯起眼,从那不知道缝了几遍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来。
“长大哩,我大孙女儿长大哩……”
后来我长大了,回到父母身边,他们身上或是迷人的香水味儿,或是奔波的尘土气息,没有鱼腥,也没有果香。有时我独自在家,爷爷遛弯儿顺道来看我,从客厅到卧室,他不知是盯着窗外还是盯着我,一会儿又踏着沉缓的步子回到门口。“记得锁好门,窗户也关紧喽……”听到他的声音,有时,我会埋首于其他,不耐烦地应声道:“知道了。”
直到楼梯里的腳步声逐渐消失,我才恍然忆起曾与他散步的时光——我常常向宽阔的坡路俯冲,边跑边笑。他追不上我,只好在后面不断地呼喊:“慢点……慢点……别摔着!”他那黝黑的面孔在我回首之际愈渐模糊,仿佛就要消失不见。当年的我,自是不知,一口气跑到楼道口,冲进母亲怀里——那时我还没能意识到我的成长,伴随着与他日益遥远的距离,以及那逐渐瘦削下去的肩膀。
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奔跑着,以致到达了彼岸,才想起来回忆这段似近而远的岁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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